徐老板常说:“计量只是个工具。”他别的话我都听,唯独这句话,我当耳旁风。因为我计量学得不好。
大学时,我每次六级挂掉,都有人对我说:“英语只是个工具,不用担心。”谁这么对我说,我冲他呵呵。有些话不是对不对的问题,是你有没有资格说的问题。我室友GRE考了1400,他说“英语只是个工具”,没有问题。我六级挂了三次,我要说“英语只是个工具”,还不如自抽一耳光。
T兄考驾照,科目二考了三次没过,我跟他说:“你身体协调性不好,脾气又急,不太适合开车。”他生气:“你错了!我身体协调性比你好得多!不要以为你驾照一次考过了就比我身体协调性好,身体协调性包括很多方面,我打篮球,打羽毛球,打乒乓球,你打吗?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发脾气了,我不是在跟你吵,我是纠正你,因为你讲的完全没有道理!开车这么简单的事情,谁不适合?”
我乐了。我一向认为,一个领域,你要玩得转,竖着走、横着走、斜着走,都没有问题。你要玩不转,那就先玩转了再说。玩不转,还给自己找理由和借口,就是自甘堕落。
别人可以安慰你,但你不能拿别人安慰的话当真。一当真,你就懈怠了,一懈怠,就完了。
世上万事,不做则已,要做就当勇猛精进。
佛家有六波罗蜜: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进、禅定、智慧。《解深密经》上讲,布施、持戒、忍辱是“戒”学所摄;禅定是“心”学所摄;智慧是“慧”学所摄;而“精进”则通为戒、定、慧三学所摄。佛对观自在菩萨说:“我说精进遍于一切。”
康有为年轻时,大量求购书籍,每天拿一把锥子往书堆中刺,刺穿几本就读几本,久而久之,他不仅读遍了中国的经典古书,连西方译过来的书也都读遍了。力学、热学、光学、电学、植物学、动物学、动物学、化学、微积分都包括在内。以至于他后来在万木草堂开讲授徒时,告诉学生儒学几天就可以入门,只需读《公羊传》和《春秋繁露》即可。至于诸子百家的所有着作,全部读完也只需一个月。跟康有为比起来,杨鹏的《17天搞定GRE单词》弱爆了。
像康有为这样,可谓“精进”。不过,勇猛精进的要义不在“精进”,而在“勇猛”。
关于勇猛,我向堂弟聊过。
堂弟迷王阳明。我问他:“看过王阳明的什么书?”
他说:“《传习录》。”
我问:“王学最重要的一句话是什么?”
他说:“你未看此花时,此花与汝同归于寂;你来看此花时,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。”
我笑:“王阳明的话,数一百句也轮不到这句。”
他说:“那依你看是哪句?”
我说:“是这句,杀人须就咽喉上着刀。”
他说:“什么?这句话跟王学有毛关系啊?”
我说:“不懂就翻书查查后半句。知道王阳明厉害在哪儿吗?”
他说:“古往今来,有学问的人,往往事功不行;有事功的人,往往学问不行。而王阳明,既在学问上有绝大成就,又在事功上有绝大成就。”
我说:“原因并不在此。而在于王阳明到了晚年,把学问和事功上的所有成就,都一扫而空了。这才是王阳明的勇猛之处。学王阳明,要学他的勇猛。”
曾国藩说:不为圣贤,便为禽兽。为人如此,为学也如此。——要么飞升,要么下坠,此间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。退缩就是堕落,满足就是怯懦。在精进的道路上,勇猛是唯一的护法。
“杀人须就咽喉上着刀,吾人为学,当从心髓入微处用力,自然笃实光辉。”
提到王阳明讲“杀人须就咽喉上着刀”,我想到《黑道风云二十年》里说,打群架时,最不怕对手拿砍刀,最怕对手拿匕首。砍刀虽然大,只是唬人的,不伤及要害,全身砍上十几二十刀,住院十天半月就没事了,而拿匕首的人是真的想拼命的,一枪刺下去,就能要人命。
我小时候,自以为象棋水平不错,和别人下棋,喜欢杀得对方“老将光肚”。所谓“老将光肚”,是吃得对方只剩一个“帅”,然后再赢。一天,我们和邻居在门口摆棋,我杀得他“老将光肚”。
一个老头走过来,看了一眼棋盘说:“你害臊不害臊?”
我问邻居:“你害臊不害臊?”
老头对我说:“不是问他,是问你。”
我疑惑地看着老头:“我赢了啊。”
老头说:“还不如输呢。”
我不服气:“咱们下一盘?”
老头说:“哈哈,好,下一盘。”
我车马炮六个子一个没死,老头死了一个车,把我将死了。
我说:“这是我大意了,你丢了一个车,我一个子没丢呢。再下一盘吧。”
第二盘,我车马炮全在,老头死了一个车一个马,我又输了。
我吞吞吐吐地说:“要不,我再跟你学习一盘?”
第三盘,我车马炮还是全在,老头死了两个车,还是我输。
我羞愧得无地自容:“你教教我吧。”
老头说:“想长进,步数要少,吃子要少。”
几年后,我读《孙子兵法》,读到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时,一拍大腿:“精辟!”
我见过很多用功的人,他们都很像我上文中说到的“勇猛精进”的人,事实上都不是。“用功”和“勇猛精进”并非一码事。我之前写过《我始终不信努力奋斗的意义》,现在又来鼓吹“勇猛精进”,好像自相矛盾。其实,这是第一义和第二义的差别,毫厘之差,天渊之别。
R是牛人。那年圣诞节,学院给每位同学发卡片写愿望,R写的是“希望每天能睡够6个小时”。期末考完最后一门,大家聚餐,聚完餐R回到宿舍自习到凌晨3点。他不仅修我们经济专业的课程,和我们相关的所有数学课程他都修,哪怕是只有一点相关,他也要把那门课整个学下来。